【黃庭桄專欄】忘了忘不了

怎能想像，把自己養育成人的父母，到了某一天，竟會因為患了腦退化症，甚麼都可以忘記得一乾二淨。

明明是血濃於水的親情，由她一手湊大，扶著你緩步學行，拖著你的小手走進校園，把踏單車跌倒的你急忙扶起，夜晚在枕邊讀起童話故事，頂著油煙煲湯給你……

一點一滴一幕幕，都是難以回報的劬勞，最後還是敵不過風霜。

歲月悄悄染白了髮鬢，養家的擔子壓彎了腰背，皺紋鋪成長長的路軌，把快樂的相聚時光越駛越遠。

當看見父母漸變癡呆，目光散渙地望著地板，無力地吐出半言隻字，甚至完全認不出你是誰。那種心痛，那份陌生的感覺，如刀割，傷心得令人崩潰。

導演彭秀慧的媽媽，兩年前病逝。在生命時光的最後幾年，彭媽媽得了腦退化症。有一次她問彭秀慧：「你識唔識得我個女啊？佢好靚㗎！」

至少在彭媽媽僅餘的記憶裏，女兒是漂亮的，儘管她可能忘了女兒的名字，卻依然殘記住女兒的容貌。

「不再認得眼前的人，不再認知她曾經很喜愛的事物，那感覺很殘忍。」曾幾何時，彭秀慧經常跟媽媽吵架，如火星撞地球。到了媽媽晚年，她變得很沉默，不再有甚麼反駁，也沒囉囉嗦嗦了，反令彭秀慧更懷念當日的吵鬧時光。

如果父母的記憶，隨逝水遠去，至少不會記得這生走來經歷過甚麼苦，也不會留住耿耿於懷的遺憾和悔恨。每天早上醒來，腦袋都是空白的，可能因為吃到一杯雪糕而微笑，或聽到一首老歌而若有所思。這樣踏入人生的終點月台，身影輕柔，心無罣礙，可能更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