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专栏/华裔家长Jasmine有话说 026】如果全红婵生在加拿大 能和Summer一样夺冠吗？

【专栏/华裔家长Jasmine有话说 026】我喜欢Summer McIntosh和全红婵。我喜欢她们的性格。

喜欢Summer McIntosh，当然有因为她是加拿大人，我心存偏爱的因素。这偏爱，就是我对加拿大气质的偏爱。Summer 具有加拿大人典型的质朴，率真，生机勃勃的性格。看到Summer，就像看到加拿大澄澈的蓝天和金子般的阳光。

喜欢全红婵，也是喜欢她的朴素和坦率。但是这种喜欢相比我对Summer的喜欢，要复杂些。具体来说，全红婵那几句答记者问，“我不喜欢读书”，“我要赚钱给妈妈治病”，“杏哥是谁”，“谁不累呀”，准确击中那片大陆上大多数人的软肋和痛处。于是她成为全民新宠。

性格的形成有天生因素，但也少不了外部环境的影响和塑造。在Summer身上，我看到的是一个在自由环境里无忧无虑长大的孩子该有的健康模样，就像植物拥有阳光，雨露和肥沃的土壤，必然茁壮成长。而在全红婵身上，我看到的却是和她的年龄不相称的身不由己和重担在身，我看到的是从七岁起就和外界不再接触的成长过程带来的几乎和“无知”同义的单纯。

不妨对比一下。

Summer 和 全红婵的性格有相似处。Summer 接受CBC采访时说，她一直具有“strong competitive spirit”，这源自她的家庭。她一家都热爱运动，具有这样的家庭文化，“in a healthy way”，她加了一句。（这句加得真好，很重要，我心里想。）据全红婵的教练说，全红婵也是不服输的性格。“不服输”，这种性格是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。但是显然，Summer 的健康积极的进取和竞争，和全红婵的要出成绩，赚钱为妈妈治病的努力和拼命，不是一回事。

两人都在七岁就开始接受专业训练。但是Summer的一周在正常游泳课外加练一两次，和全红婵的每天都要练三四个小时跳水，不是一回事。

Summer说，她八岁参加越野赛，担心跑得快，超过了领跑员，找不到路。这样的率真很可爱。全红婵说，体育学校的老师到她上的小学来选拔苗子，她以为去了不用上学，就报名了。她笑嘻嘻地说：“我感觉被骗了。”这样的率真也很可爱。但是两个人的率真，不是一回事。

Summer 小时候不光游泳，还滑冰，跑步，参加各种体育活动，只是她总更喜欢游泳，“因为知道妈妈 has done it。”。她说，妈妈是个强大的人，不仅教了她游泳，而且，她加了一句，教了她“growing and developing as a person.”（这句加得真好，很重要，我心里想。） 现在，成了冠军的Summer 也并不仅仅只游泳，她喜欢去海滩，喜欢购物，喜欢爬山，她说她就是一个普通teenager。

 

 

而全红婵从七岁开始就接受封闭式训练，2021年东京奥运会上夺冠时，她连游乐园都没去过。而关于她妈妈的廖廖几句，不是她要赚钱帮妈妈治病，就是她的营养金要省下来寄回家。不说家庭文化，这个孩子连和妈妈相处的时间都有限。而当全红婵拿下冠军，粉丝们朝她投放大量公仔，这时候全红婵笑容无比灿烂，快乐绝对真诚。她捡了一个又一个，公仔抱了满手满怀，但是她看到有一个公仔远远跌落在泳池边，仍然转弯跑过去捡起来，生怕丢下一个。喜欢公仔的小姑娘很多，但是像全红婵一样，爱不释手到这种程度的，少见。我不禁心疼地想，这孩子从小到大， 是有多缺爱。她每天一次次跳入冰冷的泳池，可她心里，该有多渴望爱，拥抱，陪伴，和温暖。Summer的成功，和全红婵的成功，不是一回事。

 

如果全红婵生在加拿大，也是有可能在奥运会夺冠的。当然，只是可能。

加拿大没有举国体制，没有专门机构去小学选拔有天份的孩子，然后送去封闭式训练。孩子们从事体育训练，参加赛事，主要基于家庭付出。假设全红婵全家都在加拿大，职业还是果农。金子总是要发光。全红婵如果发光了，她的家庭大概也会继续支持她。而且，可以相信，全红婵如果在加拿大参加训练，目的一定不是“赚钱给妈妈治病”。她的目的，也会和Summer 一样，不仅是追求进步和成功，更是基于天性，享受竞争，“for fun”。

就算全红婵没有跳水，她总是能够和Summer一样，成长为自己，拥有自己的生活。她会接受完整的基础和常识教育。她会不光是日复一日单一训练，而是培养和发展多种兴趣爱好。如果她不能成为奥运会冠军，不要紧。她会拥有自我，自主，自由。她会拥有丰富多彩的一生。

反过来说，如果全红婵不是生在中国，则完全没有可能在奥运会夺冠。原因是中国有举国体制。如果不是因为举国体制，全红婵一开始就不可能被选拔。以全红婵的家庭条件，她不可能像郑钦文一样，不花国家一分钱，也能拿冠军。所以可以说，中国的举国体制造就了全红婵的成功。

但是全红婵的成功是有代价的。代价就是她牺牲了正常成长的童年和少年，她牺牲了家人的陪伴和关爱，她牺牲了接受完整教育的机会，她牺牲了一个“人”成长过程中理当经历的天真和快乐，探索和求知。她的人生被缩减到一件事，那就是跳水。她的人生被狭隘到一个目的，那就是国家荣誉。这种螺丝钉式的人生，无疑是可悲的。

有人说，不对，全红婵不是螺丝钉。全红婵成功了，夺冠了。她可以拿到一千万奖金。她名利双收。

可是，全国上下还有成千上万个全红婵，他们都被从小选拔接受封闭式训练，只为有朝一日其中产生一个冠军，他们的帐怎么算呢？冠军只有一个。那么多成不了冠军的孩子们，他们的被征用又被抛弃的人生，谁负责？甚至全红婵也仍然是他们中的一员。只有十七岁的全红婵，但愿她的只学会了跳水一件事的少年时光，能支撑她度过光芒消退后的漫漫人生。

所以我真希望可爱的全红婵生在加拿大，和Summer一起去购物，去爬山，去海滩晒太阳，哪怕她可能成不了奥运会冠军。

撰文：语冰

图片：加通社、资料图片

作者简介，湖南人，厂矿子弟，移加二十余年。两个孩子的母亲。重构写作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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